您的位置:首页 > 健康 >

天天关注:养猪琐忆

□ 黄海燕

近日,网上一则消息:浙江、湖南等地又放开农户家庭养猪养羊了。这不由得使我想起父亲当年养猪的一些琐事……


(资料图)

父亲1961年毕业于镇江师范,做了一辈子的老师,是个老式传统的知识分子,按说与养猪搭不上边。然而贫寒的家境及微薄的工资收入,远不足以支撑一大家人的开支和沉重的生活负担,于是,养猪便成了我家的一门副业。

养猪首先要搭猪窠披。猪窠披选址在正房的西南边,门朝东。父母在田里开排水沟时用锹挖出一块块长方体的土坯(扬中话叫垡头),堆在田头,晒干后用小车推回。如此往复,直到累积到足够砌墙的数量。再在家前屋后就地取材伐上几棵大点的树做椽梁,请上几个工人,一个猪窠披就搭成了。中间用木栅栏一拦,前面养猪,后面堆草及放其他杂物。

一开始我家养的是壮猪(肉猪),壮猪比较好养。从小猪行捉来苗猪后,父母每天早晚都要用泔水调食,再提着沉沉的桶给它们喂食,每天要用垡头垫猪圈,以保持干燥。父母眼巴巴地盼着苗猪长大。记得父亲每次给猪喂食后总要站在猪圈边看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当看到猪仔吃得欢快,父亲会很欣慰,一转身又匆匆离开,奔赴下一个没完没了的家事和活计。猪仔长大后或杀,或送生猪收购站,以此换来的收入给家里窘迫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改善。

可这样的改善力量还是太小。八十年代中期,生产队里殷实点的人家已经盖起了楼房,绝大多数人家也都住上了七架梁的瓦房,而我家五口人还挤在七十年代砌的三间简易五架梁房子里。逢上阴雨天,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到了夏天,闷热难耐,蛇鼠横行。每当此时,父母心急如焚,愁眉不展。可他们除了微薄的工资收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发家致富的途径,只能把改善这一切的希望又寄托在了猪的身上,猪圈里养的猪从一头,到两头、三头。不止于此,当得知养老母猪收益更大时,父亲竟和母亲商量起要养老母猪的事。记得母亲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养几头壮猪已够脏够苦的了,再养老母猪,脏和苦不说,毫无技术和经验,这怎么能行?然父亲决心已定,母亲终究没有拗得过父亲。

父亲将猪圈又扩出来一些,在乡人的指导下去小猪行捉回了一条成色好的母猪。父亲对养殖及农事不在行,便买来了科学养猪的书进行自学,不懂之处经常向其他养猪户请教。就这样,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总算摸出了点养猪的门道。每天调猪把食、垫猪窠、冲猪圈,成了父母早晚必做的功课,而父亲在臭气熏天的猪圈里伺弄的时间似乎更多一些。我们姐妹仨每天一放学回来也力所能及地帮他们寻猪草、调猪食,打一些下手。劳累而清苦的生活日复一日,猪出栏后带来的收益,令父母紧锁的眉头有了一些舒展,生活更有了奔头。

但这个中的付出实在是苦不堪言。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为了能多买到便宜点的饲料,父亲常要从油坊骑车到三茅找亲戚朋友“划条子”,再用自行车把饲料驮回油坊,一次都要驮一百来斤。有时早上出门,中午或下午才能到家。记得一个酷暑的清早,我随父亲一起骑车去三茅买饲料,下午回程快到兴隆中学路段时,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父亲和我赶紧把几麻袋饲料拖进路边一废弃拖拉机身底下,然后倚在拖拉机边躲雨。待暴雨过后,父亲和我已浑身湿透,根本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母猪产仔是家里的大事。每到此时,父母提前要调好班,早早到家,做好准备后便守在猪圈里。母猪有时夜里待产,父亲便捧一床旧棉被和衣卧在猪圈旁的草堆里,密切关注母猪的状况。夏天,猪圈内蚊虫肆虐;冬天,寒冷刺骨,父亲经常一守就是一个晚上。待母猪一有动静,便急忙到正屋房间内唤来母亲。当一只只光溜溜红亮亮的小猪崽接连从母腹中出来之时,父母蹲在猪圈里又紧张又兴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孩子般地伺弄和照护,生怕有任何闪失,一切劳累和苦痛在此刻都化为了乌有。

猪崽生病更是件令人头疼的事。猪崽通常生两种病,一是疥疮,二是消化不良。疥疮要清洗伤口、涂药;消化不良要灌药。猪崽不肯配合,嗷嗷乱叫,拼命挣扎。这时往往要我们全家齐上阵,抓的抓,按的按,洗的洗,喂的喂,一番战斗下来,每个人身上都又脏又臭且精疲力尽。每天如此重复一个或更多疗程,直到它们病愈。每当其时,母亲总免不得要责怪父亲连累我们,父亲总是低头一声不吭。我们姐妹仨有时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找借口逃离。一次,父亲又唤我来帮忙,我借故没理会。父亲眼看没人给他搭把手,急了,朝我吼了几句。我一时情绪崩溃,哭道:“你成天只晓得关心猪,在我们家里,人都不及这些猪啊……”记得父亲当时一副又恼又笑的样子,转过来又低声求我去帮忙。现在想想都要泪崩:父母对我们总是包容甚至有时委屈求全,而我们又何曾真正体谅过他们的辛酸、不易和无奈?

猪崽可以出栏了,卖小猪也是个苦差事。父母通常要起个大早,给猪崽喂上顿好食,再把猪们冲洗干净,然后在猪崽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把它们一个个抓进猪栏。一只猪栏里装两至三头猪崽,独轮车的两边各放一栏,父亲推车,母亲或我们在前面背纤,逢节时推到小猪行去卖。兴隆小猪行生意更好,有时为了多卖点钱他们天不亮就从油坊出发往返几十里把猪推到兴隆去卖。油坊小猪行的西边是条河。一次,我给父亲背纤,到了小猪行,车没有停稳,连猪带栏翻入河中,猪崽在河里直扑楞。我急得直哭,父亲气得直跺脚。眼看着多日的辛劳就要付之一炬,父亲顾不上多想跳入水中,奋力将猪崽及猪栏抢上来运到河边,在众人的帮助下将猪崽拉了上来。时值初冬,父亲上岸后冻的瑟瑟发抖。一好心人见状赶紧帮父亲把小猪讲价卖了,父亲这才顶着湿漉漉的身子和我推着车走回去。

也有轻松愉快的时候。那时候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猪圈里每天都要用垡头垫,不多日猪圈内的灰便积多了。每家的猪窠灰都是村集体的有机肥,哪家出灰,队里所有的壮劳力都要来帮忙。先把猪窠灰从猪圈里挖出来,转运到场上,往往谁家猪窠灰出的多,主人脸上就特别有光。生产队会计丈量并记下灰堆的立方数后,再由壮劳力们将灰肥挑到队里集中堆放的地方。父母白天都要上班,因此我家出猪窠灰一般都要到下晚。父亲早早在场上拉上大功率的灯泡,把屋里屋外照得过节一般的透亮,准备好茶水以及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茶食点心。邻里们带着工具家什来了,却并不怎么吃喝,挖的挖,运的运,铲的铲,挑的挑,铲子铲得飞快,扁担压得贼低,劳动的号子绵延而高亢。大家边劳动边交流,有说有笑,甚至相互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仿佛有使不完的劲,说不完的笑话。不知不觉中猪圈内的积灰便出空并挑运结束。这是家里难得轻松愉快的时刻,我反正也做不成作业,便跟在大人身后脚前脚后地转着,或者躲到父母房间里把学校老师帮父亲组装的一个简易高频收音机打开来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把声音开得老高,沉浸在这难得的音频世界里……

就这样,我家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养猪,一直养了十多年,总算攒了点钱。后来又向亲友借了点,东拼西凑,终于在1991年如愿以偿地盖起了楼房。这期间,我们姐妹仨也都相继跳出农门考入学校并分配就业。又过了几年,家中的债务基本还清了,母亲也要到城区照看侄儿。父母卖掉最后一批猪崽后,家里终于告别了养猪的日子。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如今的生活早已今非昔比,农村家庭也不用再靠养猪增收致富了。然而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永远留在脑中,无法抹去。

谨以此文,献给天堂之上的父亲,也献给与父母一样,为了建设美好家园、创造美好生活而甘贫苦节任劳任怨吃尽千辛万苦却不屈不挠无怨无悔的父辈们。

关键词:

相关新闻